晚上8点，“95后”戏曲演员刘书含准时出现在抖音直播间。她衣着日常，妆容时髦，一开口就以婉转的戏腔把粉丝们“镇住”了。直播间里人越来越多，大家开始在弹幕里“点歌”:有人想听昆曲《牡丹亭》，有人想听京剧《霸王别姬》，有人想听戏腔歌曲《琵琶行》。刘书含不紧不慢，一一唱来。
刘书含出生于沈阳，4岁学习跳舞，从小有个“唱跳”梦。14岁，她被母亲“骗”去戏校学京剧，告诉她这里既能唱歌又能跳舞。一晃12年过去，她先学京剧再学昆曲，硕士毕业后成为戏曲演员，也成为抖音戏曲主播，她的账号刘书含Rose.在抖音平台收获了近38.4万粉丝。除了唱，她也在直播间分享戏曲服装、扮相、唱腔背后的学问，将手眼身法步一一拆分，让粉丝不停留在看热闹，还能看出门道。
最近一个月，不管白天多忙，刘书含每晚都会在抖音直播三小时。一个晚上直播打赏的收入，常常比一场线下演出更可观。她也因在网络上的走红，获得更多演出邀约，登上更大的舞台。不过，坚持直播最大的动力，还是来自每晚在屏幕前等待她的观众:在剧场唱戏，放眼观众席，大都是银发族；而在她的直播间，30岁以下的观众占比65%，“00后”扎堆。
学京剧时，刘书含工花衫。花衫既有青衣的端庄，又有花旦的灵巧，还有刀马旦的武打功夫。以《霸王别姬》中的虞姬为代表，能文能武，唱念做打并重。当“女团”备受追捧，“唱跳”成为时髦时，刘书含说:“花衫载歌载舞，就像传统唱跳，希望能通过直播打破时空限制，吸引更多年轻人了解戏曲，爱上戏曲，有一天买票走进剧场看戏曲演出。”
直播间从几十人到几千人
留下老观众，吸引新观众
“一双鸳鸯，戏在雨中那水面。”2018年，还在读大学的刘书含在抖音发布的第一条短视频“爆火”。视频中的她在学校练功房里，前一秒唱戏腔歌曲《弱水三千》，下一秒变幻成日语动漫歌曲《恋爱循环》。这则十几秒的短视频迄今获得800多万点击，50多万点赞。
一条短视频出圈并不难，难的是持续产出优质内容。刘书含也曾遇到过直播间只有几十个粉丝的冷清。但无论几个观众，刘书含照样精心准备，唱满三小时。一个人唱太单调，她就跟其他主播连麦互动，遇上过许多不同剧种的戏曲主播。
目前，在抖音上可以看到300多个戏曲种类，其中231种已开通直播。2022年，抖音戏曲直播超过80万场，累计看播人次超25亿，场均观众3200人次，越来越多年轻观众在这里了解和爱上戏曲。
“乖乖小狗”就是在刘书含直播间“入坑”戏曲并成为忠实观众的。她跟刘书含同龄，是一位牙医。在诊室忙了一天，晚上听刘书含唱戏，是她最放松的时刻。刚开始，“乖乖小狗”并不了解戏曲，只觉得“好听”。但在直播间泡了一年多，她对许多经典剧目、经典唱段如数家珍。
“直播间人数从几十人到最多的时候几千人，她从未缺席，一直陪伴着我，给我鼓励。”让刘书含最感动的是，有一次“乖乖小狗”生病做手术，全麻后不知道何时能醒来。于是她定了晚上8点的闹钟，醒来第一时间冲进刘书含的直播间。“我跟她，不是主播和粉丝之间的关系，更像是朋友，彼此陪伴，共同成长。”刘书含说。
舅舅家的小妹，刚上初一，也爱看刘书含直播。上次回沈阳老家过年，小妹竟然在她面前表演了京剧唱段。这些唱段都是小妹耳濡目染之后自学的，竟有模有样。直播间里，不乏“00后”“10后”观众，曾有不少人向刘书含表达过想学戏曲的心愿，但不知该到哪儿去学。
刘书含说，短视频和直播只是第一步，戏曲教学靠的还是“口传心授”。她建议有志于学习戏曲的人到专业机构、专业院校学习。“唱念做打，每个脚步、每个眼神，都要跟老师面对面，才能习得精髓。我特别高兴看到越来越多青少年爱上传统戏曲。学戏的人多了，戏曲艺术才会不断传承下去，焕发新的生命力”。
戏曲和说唱创意混搭
传统文化要传承，更要创新
学戏12年，刘书含吃过不少苦头。
从小练基本功，压胯、翻跟头、吊腿，都如同噩梦。刘书含最怕的就是吊腿:“一条腿绑在椅子上，把韧带拉到极限，一绑就是半个小时，再换一条腿绑。一个小时下来，双腿又疼又麻。吊完腿还要踢腿，踢上个几百次才能踢开，日复一日，痛苦而枯燥。”
十六七岁第一次登台，是在学校的剧院，演的是《苏三起解》。
那是在练功房里听惯了老师“挑刺”的刘书含，第一次在台上听到观众的掌声和叫好声。“那种感觉把我深深吸引了，感到一种激励。观众对你的表演给出那么直接、及时的反馈，那种奇妙的同频共振，深深地激励了我。一瞬间，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都值了。”
到研究生阶段，学了多年京剧的刘书含，“改行”学起了昆曲。《牡丹亭》里最经典的“游园”“惊梦”两折，她就学了两年。
虽都是戏曲，但京剧和昆曲的唱腔、表演形式差别很大，完全是从零开始。演京剧剧目《天女散花》《霸王别姬》时，她是外放的；而演昆曲《牡丹亭》里的杜丽娘，她是多愁善感的，要通过场景、环境去影射她的内心情感。“她的表情、动作、念白，都很难拿捏，但这个角色非常吸引我，它的文学价值、艺术价值，吸引我不断去学习和探索。”
在直播间，除了经典戏曲唱段，深受年轻观众喜欢的，还有将戏曲和流行音乐融合的戏腔歌曲。刘书含演唱的原创作品《良人瘦马》《成双》《霸王别姬》获得许多网友好评。《成双》是她和大学同学孙上合作的作品，让戏曲和说唱彼此碰撞。“戏曲的传承过程中，需要我们年轻一代不断尝试，不断创新。我希望通过这样的作品让年轻人感受到戏曲可以多么潮，多么流行。”刘书含说。
前些年，因为戏曲观众的流失，刘书含身边不少同学、朋友转行，离开舞台。但刘书含发现，随着短视频和直播的兴盛，越来越多人在网络上找到“新舞台”，直播打赏也成为互联网时代的“新戏票”，让从业者获得可观的收入。“很高兴看到以前离开的人，又慢慢把过去的功夫‘捡回来’了。我们都想把热爱的戏曲，继续唱下去。”
